惜时回公寓之后,在二人房间里各坐了一会儿,然后回自己房间去。不多大一会儿,这三人都回看来了。铁求新提议道:“快过年了。老黄!你打算在哪里过年?”惜时皱了眉,叹口气道:“现在谈不上这个问题了。”邱九思本是坐着的,于是站了起来,两手拿了破大衣的胸襟,向外一掀道:“你看我里面穿的是夹袍子呢!你无论怎么样为难,也应当比我好些吧?”惜时道:“也除非是身上比你们好,我箱子里,也当光了。”邱九思道:“你家里接济款子,不是没有限制的吗?一时之穷要什么紧。我们家里接济学费,困难极了,二三百块钱一个学期,还要做无数回地寄来。今年下季,更是少!只有二百块钱罢了。你想这够做什么用的。”惜时摇摇头道:“你太不知足!我现在只希望家里每学期给我二百块钱了。”
铁求新看他那脸上懊丧的样子,觉得他这并不是假话,问道:“我知你家里很有钱的,怎么会变到这种样子?”惜时道:“我也用不着瞒你们,我是和家庭脱离关系的了。”因把以往的事,略说了一遍,并说自己父亲的意思,未尝不可挽回,听说留住在北京的会馆里,还没有走。
邱九思一拍手道:“你这人真是想不开,无论和什么人生气都可以,却是不能和财东生气,你父亲就是你的财东,你和他脱离关系,就是和钱脱离关系,你说傻不傻呢?你是没有做过事,没看见过做事的人,伺候财东那份受罪的情形。自己的父亲,从小就管着大的,在他面前吃一点亏,那也不算什么。我父亲虽是个乡下人!我见了他,可就放出十分恭顺的样子来,他高兴极了,每年东挪西扯,什么钱拼了出来寄给我用,我接着钱,我总要写一封感激的信回去,所以他花了钱还说我好,说好话,又不要本钱,为什么不干呢?伺候自己的父亲,总比伺候财东强吧!你父亲在北京,那更好了。你明天一人溜到会馆里去,对他下一跪,说些后悔的话,老子总是疼儿子的,况且又只你一个,见了你这样子,一定会拿出钱来和你调养。你要想想,对父亲赔个礼儿,那不过是一时的事,把你那分家财牺牲了,可是一辈子的事。”